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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人是位布衣老者,指尖捻起茶匙的动作轻如拂尘。他总说茶有性情,需知时节、懂水土,更要惜缘。案上的茶器各有故事:粗陶盖碗来自景德镇的老匠人,青瓷公道杯是旅途中偶然所得,连竹制茶则都透着经年摩挲的温润。
三五茶客围坐,看热水注入时茶叶舒展的姿态,听壶盖轻响如自然私语。从明前茶的鲜爽聊到岩茶的岩骨花香,话题随茶汤渐浓,最后都化作唇边回甘。
这两年,老天爷老是这么大肆。
记 傻姨是外祖母的幺女。外祖母一生养了众多儿女,仅活下来的就有十个,而且恰好是五男五女,但惟独这个幺女有点傻,或许真应了天妒圆满的老话。 其实,傻姨也不是真傻,她不过是有羊角疯的臆病,犯病的时候就会口吐白沫,神志不清。时间久了,连带得平日里也有些神经兮兮,说话难免颠三倒四,性格变得疑神疑鬼,亲友们都很讨嫌她,我们下一辈的便直以傻娘娘、傻姨娘呼之了。 傻姨是在她5岁那年得病的。在这之前,她应该是一个倍受恩宠孩子吧。因为我所知道的,外祖父给她起的乳名叫春花,从中似乎可以窥见当初的喜爱之情和寄望之深了。据说,她得病是因为独自到一个老坟场里,在一处老坟旁的大榆树上采摘榆钱,不知什么缘故就一头栽了下来,昏迷两天后,人虽醒了过来,但从此落下了这个伴随她一生的病痛。按老辈人的说法,她是让鬼给迷了,这使得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对坟场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。很多次,随大人路过坟场的时,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大人的手,仿佛每一个坟头背后都隐藏着青面獠牙的恶鬼,让我害怕得要死。 记忆中,傻姨犯病的时候,总是睁大了眼睛,惊恐地指着我们的身后大喊:“快挡住!快挡住!”然后,“咚”地一声栽倒在地,罔若僵尸地昏迷半晌。于是,很多时候,我们小孩子都不愿跟她在一起,怕她捣鼓出的那份令人窒息的气氛。但她毕竟比我们大不了多少,从内心里应该很是羡慕那种同龄人的游戏和快乐。于是,更多的时候,她会几乎讨好般地试图参与到我们的活动中来。但每每的,在她到来的时候,我们便会大喊着“傻娘娘”、“傻姨娘”一哄而散,只留下她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。有时,她气恼不过,也会竭力地追打其中的某一个,但这只会更加刺激了我们其他的人尾随了傻姨大喊大叫。似乎,这便是我们最大的乐趣了。直到现在,闭了眼,我依然还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落寂地站在那里,孤苦无依的样子。 再大点,我们似乎更加对她避之不及,从不愿别人知道了她和我们的关系。即或是在和别人闲谝时,对她也只是草草地带过,生怕别人深根细问起来,让我们无端地羞愧难忍。而平日里,无论是干活,还是外出,都没有人愿意跟她在一起。在我们世俗的内心里,她能够带给我们的,似乎只有那莫大的耻辱。就连一些无关紧要的外人,对她的病况抱以稍稍的同情时,我们也会觉得有一种深深的刺痛感。这种虚荣心,泯灭了我们最起码的关怀和悲悯,她的生命,在我看来原本就是一个错,一个不应该。每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犯病时,我不止一次地冷眼旁观:“为什么她要给我们丢人现眼?为什么别人的姨娘都好好的呢?为什么她不死?”我的冷漠,似乎要告诉别人,她和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。在别人都手忙脚乱地掐她的人中,喊她的名字的时候,我从没有出手帮助过,她的一次又一次犯病后灰头土脸的丑态,只是无端地增加着我们对她的怨恨和嫌恶。 后来,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,我们得以举家搬迁到一个四处是苹果园的地方。我终于觉得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,因为在那个陌生的所在,没有人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害羊角疯的姨娘,没有人会围了一大圈看她犯病时的丑样,没有人会在我走过之后,再指指点点地将我和她联系在一起。似乎顷刻之间,傻姨成了一个记忆中的符号,而不再是身后抛不掉的影子。那段时光,我的心情豁然开朗。在偶尔回乡看望外祖父、外祖母时,我甚至也会和她和颜悦色地说一两句话,或和旁人聊起她时也会说一些无关疼痒的“她真可怜”之类的话。那时,虽然我仍旧不肯和她一起外出、相处,但至少内心不再排斥她是我的姨娘这样的事实,多多少少地认可了她只是一个病人的现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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